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忆于琦

年3月7日,在古南都江苏饭店,和于琦一家共进晚餐时留影。于琦女儿拍摄。

年7月15日,周五。晚上九点过五分,郭斌打来电话,说于琦情况不大好,要不咱俩周末去趟南京,看看于琦。

于琦与我和老郭曾经是一个单位的同事。同事四年后,于琦年离职,开了一家小工厂。正当工厂业务稳定下来,于琦却在年10月被确诊肝癌晚期。前几年控制不错的病情,最近一年出现反复。

因公司周一有会,周六又太急,和郭斌商定周日一早去,晚上赶回来。放下老郭电话,就向领导汇报。这才想起周日已被领导安排,还不同意更改,我有些不爽,却也不便计较。几经周折,十一点多总算买到周六7:25深圳飞南京的机票。

闹钟设在凌晨五点,结果四点半就醒来了。

上次见于琦还是去年秋天,他女儿赴美留学之后。平时与于琦电话联系不多,主要通过微博了解他的治疗情况。于琦生病后特意注册了微博。今年5月于琦回了趟深圳,一是迎接首次放假回国的女儿,二是更换已过期一个月的驾驶证。驾驶证换好后,于琦发了微博:“最大的愿望,期待六年后还能再来一次换证!”他最后一条微博更新是年7月11日14:11:“剧烈咳嗽,确诊肺转,可谓雪上加霜,没有退路,惟有冲刺!”

六点刚过,我和老郭在深圳宝安机场T3会合。老郭四年前也离开公司,之后与于琦成为拍档,新开了一家公司。我俩一路无语,我们知道这次大概是于琦人生最大的一道坎。他还能像六年前一样迈过去吗?

9:39,深航飞机顺利降落在南京禄口机场。我们坐机场快线换乘的士,医院。路上我和老郭设想与于琦见面的情形,他意识清醒吗?能认出我们吗?语言表达不会有困难吧?很残忍,可又不得不面对。

医院8号楼四层的一间双人病房。透过房门玻璃,一眼就看到于琦的夫人和女儿,还有他哥哥。身着病号服的于琦正坐在床上输液,两只胳膊趴在活动桌板上,头埋在胳膊里。于琦夫人见了我们,喊了声于琦,于琦这才发现站他面前的老郭和我。他赶忙跟我们打招呼,话语一如平常,神情有些尴尬。他脸色蜡黄,稍显疲惫,其他方面似乎看不出太大变化。我们悬着的心放下不少。

据于琦介绍,这次新老病灶同时爆发,且处于左右肝,压迫胆管造成胆梗阻,导致腹胀黄疸,总胆红素升至,肝功能受损。为了排黄降胆,做了左右双肝穿刺引流,效果未达预期,胆红素不见降低。刚确诊癌细胞已转移肺部,吃东西很费劲,最难受的是整晚剧烈咳嗽,无法入睡。等无可等,只好冒险上了。

我还记得对于琦的最初印象。年我们成为同事,他在制造部门,我在销售部门。销售和制造在哪家企业都会打架,矛盾不外乎订单交期、产品质量。也许是为一个订单交货,我第一次与于琦打交道。于琦很友善,重视销售端的意见,站在客户角度思考问题,答应的保证兑现,有困难先提出,不事到临头再扯皮。这样的行事作风让人耳目一新,一打听才知他在康柏电脑中国工厂工作多年,难怪呢!

我身边的朋友理工男居多,冷静、理智、靠谱是他们的共同特点,于琦更是佼佼者。年10月,医院检查。医生将于琦夫人单独叫到办公室,告诉她不好的结果。从医生办公室出来,于琦夫人强作镇定,还是没能逃过于琦的眼睛。于琦给夫人做工作,说隐瞒病情没有任何好处,他知道真实的结果,才好配合治疗,争取最好结果。夫人工作做通了,夫妇俩一起回到医生办公室,当面询问诊断结果,讨论治疗方案。如此冷静豁达,让医生也敬佩不已。

我最早听说于琦患病,犹如五雷轰顶,既担心于琦能不能扛住,又不敢直接给他打电话,或者去看看他,因为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。过了不久有了一次朋友饭局,据说也是于琦提议的。于琦来了,依然有说有笑,似乎什么也没发生。他告诉大家,他已做好长期打算,公司的事情不再管了,唯一的任务就是治病。他给余生规划了三个目标,或者说愿望吧更合适。第一个目标,希望老天再给他五年时间,看到女儿上大学。那时于琦女儿刚进初二,离高中毕业还有五年。第二个目标,看到女儿大学毕业,走上工作岗位。第三个目标嘛,希望能看到女儿结婚成家。如果能实现第一个目标,很感恩;实现第三个,此生无憾矣。

进入治疗周期的于琦,研读了很多肝癌治疗、发病成因相关的资料,通过参与治疗方案选择的亲身经历,医院管理存在的弊端,也有独到的见解。他不止一次告诫我们,癌症与生活习惯关系极大,了解并改变这些不健康的习惯,可以大大降低患病几率。我想这不健康的习惯应该包含熬夜吧。我们一帮朋友、同事,有一个相对封闭的麻将圈子,戏称“麻协”,打一种自创规则的麻将,被人称作“长麻”。长麻麻协活动了好多年,会员进进出出,于琦本是麻协新会员,可凭借其出色牌品、牌技,很快成为德高望重副会长。也正是在麻将桌上,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认于琦为老师。那些年大家都还年轻,有求必应的于琦没少被拉来救场,一起疯狂。他现在患病,我有一种深深的负罪感。

于琦一边治病,一边与朋友们分享自己的心得。每次与他见面,都受益匪浅。

于琦一家三口生活在深圳。因两口子都是江苏人,南京医疗条件又不错,于琦医院治疗,平常按医嘱服药,定期飞往南京做检查。最初几年,于琦的治疗很顺利,身体没有太多不适,各项指标控制挺好。听于琦讲过,医生说肝癌五年不复发就算治愈。也曾有过几次指标异常,医生调整了方案,很快就控制下来。我们为于琦感到庆幸,相信吉人自有天相。于琦当然渴望最好结果,但始终保持着冷静和谨慎。果不其然,治疗进入第五个年头,AFP居高不下,医生想到的招数都使了,依然没啥效果。好在爱女年高中毕业后顺利赴美留学,第一个目标实现,这让于琦感到欣慰。

于琦一家很清楚于琦所处的险境。在病房外,我和于琦哥哥聊到下一步的打算。哥哥说,医生现在已经没有任何治疗手段,只是每天输一些营养液及消炎药,住院治疗意义不大。他个人的意见是让于琦出院回老家,医院很近,照样可以输液;二来可以让于琦跟老母亲一起,度过生命最后的时光。但最终如何安排,要听于琦一家三口的决定。

听于琦夫人说,美国最新推出一种对付癌症的药物PD-1,已经买到了。该药只对一部分患者有效,且副作用较大。她们一家商量了,再观察一两天,如果胆红素降下一些来,就上PD-1。

正好于琦的姐姐从南通乡下赶来看他,于琦夫人他们特意出去迎接,留下我和老郭在病房,可以单独和于琦聊一聊。说到治疗,于琦表示只剩PD-1一招,最后搏一下。于琦说六月初胆红素还不高,要是那时用PD-1就好了。于琦这样想,我们除了理解还能说什么呢。说到未来,于琦谈了几点。最放心不下的当然是他的宝贝女儿,希望女儿开开心心,顺利完成学业的同时,找一位男朋友,来一场恋爱。于琦与郭斌谈了公司的安排。于琦说夫人和女儿还会在深圳生活,她们有需要时希望深圳的朋友们给予必要的关照。听了于琦这番话,我鼻子酸酸的,眼泪就要掉下来,赶紧起身去了卫生间。

从卫生间出来,赶紧换了个轻松话题。以前曾和于琦聊过,我俩同年同月出生,同一年上大学,谁兄谁弟就记不得了。彼此报下生日,于琦农历十月二十四,我农历十月二十一,我长于琦三天,可我内心一直将于琦当做兄长。说到于琦一家在南京请我吃饭一事,我将去年三月记成了今年三月,还是于琦纠正了我的错误。

差不多下午两点,于琦打电话让夫人回来。医院旁边一家小馆子匆匆吃了午饭,再去花店买了束鲜花,回到病房。于琦夫人专门叫了稀饭,于琦坚持吃了一点点。也许是在床上躺久了,于琦提出让哥哥给他做一下按摩。他坐到躺椅上,哥哥从头部、颈部、肩背再到四肢,帮他做了全身按摩。

下午五点,于琦提醒我们该出发去机场了。我们订了晚上9:10飞深圳的航班。是呀,人生终有一别。临别前我和于琦紧紧握手,我对于琦说:相信生命会有奇迹,希望下次我们在深圳见!于琦微笑答谢。我实在不敢多看他的双眼,因为我心里知道,这应该是我们兄弟此生最后一面!

因航班晚点,抵达深圳已是7月17日凌晨。傍晚郭斌告诉我,他早晨接到于琦女儿的信息,于琦有些神志不清,疑似大面积出血,他们决定放弃治疗,当天回老家。

7月19日早晨六点,于琦在家人陪伴下平静离去。

于琦走了,可我时常想到他,回忆起与他相识、相交的点点滴滴。于琦平时话不多,甚至有些羞涩,但他待人真诚,彬彬有礼,他嘴里没吐过一个脏字,朋友有求定会不遗余力。于琦算是一名真君子,属于这个世界日益珍稀的人类。

我也忍不住想象于琦最后离开这个世界时的样子,相信他一定是平静而安详的。这两年我多次动过念头,带于琦去教堂听听牧师布道,了解基督教因信称义的教义,以及面对生死的认知。可每次我都软弱了,行事向来公义、冷静、理性的于琦,真的需要这样的帮助么?

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,都是因为上帝的差遣。没有人知道自己还剩下多少日子,每个人最终都得离开此世。于琦不过是先行一步。相信有一天,我们会在天堂和于琦再见。

年8月4日动笔。

年9月11日完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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